芝麻巴黎民宿: 勃艮地遠足

松鴉羽毛跟山毛櫸種子

前幾週一直忙著採訪及翻譯，

除了緊張兮兮、大驚小怪，芝麻綠豆事都雞飛狗跳個三分鐘是自己的老毛病以外，還有春節年假親友們的來訪也助長我工作越多越愛往外跑的怪癖…

幸好我又一次不負眾望地在最後一刻驚險交稿，登上“未免者”寶座！

得以和馬克依原訂計畫去Morvan透透氣。

身為巴黎的小公寓人，

喜愛大自然的我們常在冬天時去英吉利海峽邊看海豹，

但這次臨時改了方向，前往離巴黎三個多小時車程的Morvan自然公園，就在Bourgogne勃艮第區內、小城Chateau Chinon附近。

以前聽到Chinon只會想到紅酒，這次才注意到當地人稱已故前總統密特朗為伯伯，

因為他居然在這裡當了22年市長：1959-81；

密伯後來把他從政時期〈主要是總統任內〉收到的禮物在這裡捐了個博物館。

這真是高招啊，

政要們收到的禮物總是包羅萬象，沒被吃掉或花掉、方便公諸於世人的物品從貼紙、勳章到大雕像、大盤子應有盡有，放在家裡沾灰塵倒不如捐了讓公家照顧，擺在美美的18世紀修道院裡，省事又可博得美名。

關於密先生的政治操作雖然爭議不少，

但他畢竟是個有文化修養的知識政人，這種事就作得漂亮；

不像另一個前總統季斯卡Valéry Giscard d’Estaing，先是家族千方百計地買來”d’Estaing”這個姓氏以晉身貴族，卸任後又想盡辦法把自己的城堡“被”列為古蹟好讓國家用稅金來幫他家修屋頂修牆壁修樓梯…這樣想博得世人稱讚實在很難。

勃艮第以美酒聞名，我除了以前跨足葡萄酒行銷時走過一次酒莊之路外，

從沒注意到這裡有一大部分是畜牧區，養的是法國著名肉牛Charolaise。

而Morvan自然公園區內除了大片森林及溪澗外，其它就是負責把肉牛們養得肥肥的大片草坪。二月間來訪也許可以避開人潮，但大部分民宿都閉門冬眠至2月底或三月中，因為天氣冷客人少，要維持房間暖和以便隨時接待很不經濟。這次我們既沒有提早認真找住處，也就不太挑剔，看到一個老磨坊改成的民宿，園內除了有小片森林外還有Yonne潺潺流過，加上個待整的大水車。電話裡女主人說話的調調兒聽起來很自然親切，於是我們就決定來住它四晚唄！

到了Moulin des Morvans 民宿後發現主人夫婦是很喜歡木工、裝飾物的人，一般民宿的經營者好像常有這個共同點，擅於DIY或修理東西，女主人Claudine除了作很多手工藝，比方首飾、手袋、編織品外也在園內自己開了家小小的舊貨店。進到房間裡時最讓我驚訝的是窗檯上居然看到我前一陣子在PAR雜誌巴黎藝波中提到的Alfred Jarry劇本Ubu enchaîné 烏布囚！正在高興主人們愛好風格強烈的劇作時…我突然發現這劇本在房內的唯一理由是：它的書皮是藍色的！因為床單、床簾、窗簾、畫框全部都是藍色系列，檯燈或小母雞也是，浴室更是藍藍藍…

Morvan的山勢平緩，高度大概在九百公尺上下，前陣子下下探將近負20度的寒流至今威力猶存，有很多背陽面都是積雪的，地面還在結冰狀態，南向的部分這幾天則沐浴在溫暖的陽光裡，高處的冰塊融成了溪澗、瀑布，走在森林間非常舒服。

走路時我們通常會避免發出太大的聲音，希望有機會多看些野生動物，鹿啊、野豬啊或稀有鳥類等等，狐狸因為城市近郊就看得到，又老是給人在垃圾桶找食物、抓農家母雞吃的印象，所以不會被列入我遠足時很想看到的動物之一。不過有一年夏天在南部的草原上遠遠看到一個待著不動的狐狸頭，剎那間令我想到“小王子”裡的狐狸…這事很有趣，就因為我是個常胡思亂想的人，總希望待在大自然裡能讓腦子停下來，慢慢走路、靜靜呼吸一下就好，但實際上腦袋仍動個不停，遠足時最常浮現的就是英國作家吉辛的四季隨筆 或契可夫劇本內的某個句子…還有一個我老是避不開的：只要陽光灑在筆直的松林間我就會想到黑澤明電影夢裡雨後狐狸的婚禮。

這幾天的路面都是剛解凍的落葉或剉冰般的積雪，走路要不發出聲音真的很難，而且野生動物的聽力、嗅覺根本是跟空氣、土地及樹根們的傳導系統保持連結狀態〈這時我就想到本人超愛的電影魔戒三部曲〉，所以本來不抱著很大希望，但仍幸運地看到幾次我非常喜歡的野鹿chevreuil，同一群：鹿媽帶著一大兩小，當牠們發現馬克及我後就會有片刻完全靜止，然後像一陣無聲的風般奔跑消失，只讓我看到屁股的白毛：一、二、三四…真是太美了，逃命還這麼優雅，也不會撞到樹木。

野鹿的腳印

螞蟻窩

山豬在法國各地的森林幾乎都有，巴黎近郊的楓丹白露就偶爾有山豬撞倒人的意外傳出，但我除了看過不少山豬蹤跡、通道外倒是沒見過這種大傢伙。據說Morvan這一代的獵人對山豬特別有興趣，常用幾乎是守株待兔式的圈列來圍捕，是一群設備精良的可恥現代獵人，幸好這幾天已是狩獵季的最後一週，希望躲起來的山豬跟我的四個小小白屁股們都平安無事。

法國獵人嗜殺跟濫射是民間一大爭議，准許打獵期間在獵區附近常造成很多意外，居民有時早上會發現自己每天走去上班的捷徑被獵人私自封路，偶爾一旁公路上還會發生駕駛人喪命的倒楣事件。這些獵人絕大多數不是靠打獵維生，獵鴨的更常連吃都懶得吃，說是維持傳統，但帶著GPS的傢伙們根本不關心森林之美，組織起來帶著惡犬圍捕數量不多的野生動物，連下車用腳走路都懶，真不知道有那一點呼應了傳統狩獵中的運動精神。法國很多人都是明著反對狩獵，但在很小一群人大喊不可拋棄傳統的結果下，沒有任何一個總統候選人敢在這上頭作文章。

某某小鳥的雛毛

午餐時間

解凍後的，獾冬眠前的便便

獾之村，牠們都在地下冬眠呢

路上的小聖母像

全家福

獨照

最後一天我們跟民宿主人及另一組客人在屋內用晚餐，

法國鄉間民宿時常會有用餐服務〈 table d'hôte〉，一方面是所在地人煙稀少，再來也提供客人品嚐自家製的果醬、肉醬或當地特產、美酒。

Claudine及Denis夫婦雖不是農家漢，沒有自家產品，但也算熱愛廚藝，看他們廚房內擺著令人羨慕的piano〈不是鋼琴，是烹調燒炭保溫等全功能的一檯大鍋爐〉就知道不是三腳貓。據說每次都由太太負責前菜、甜點，先生提供主菜。結果Denis作的是Bœuf bourguignon勃艮第紅酒牛肉配馬鈴薯，用料跟熟度都很優秀，讓一向對這道菜非常挑剔的馬克還添了第二次。得到我最高分的是乳酪盤，牛、羊奶的共七種，其中L'éclair des nuits濃濃的、臭而不嗆，深得我心。

"piano"

這幾年台灣的民宿選擇很多，五花八門各有特色，也成了我們每次回去旅行時的重點之一，而法國將傳統民宿作有系統的管理及分類則是這十多年的事，實用性不強，價錢上漲了很多倒是真的。有些人覺得住民宿吃早餐時還要“互相配合聊一下天”很累，但通常我的經驗都滿好的，除了祈禱希望能吃到新鮮麵包、手工果醬外我實在不介意半睡半醒間看著壁爐聊一下天氣，反正大部分時間馬克會負責回答，我只要不時出一下聲音讓主人不覺得我被冷落就行啦。

好奇心一向很重的我倒是慢慢學會，最好問〈如果是〉外地搬來的民宿主人為了什麼原因選這地區，而先不要問為什麼離開原來住的地方，感覺這樣比較沒有探人隱私的嫌疑。
這次Claudine及Denis跟我們聊起關於整修水車以重新啟動、發電的計畫，他們曾經請來專家作了各種測量、評估，跟法國國家電力公司EDF提案時不但沒有得到任何支援回應，而且EDF對收購電力的買價比起EDF自己再售出的市價真是低得可笑，顯然這個綠能源計畫在以核能發電為主的法國一點都不受到支持，於是馬克就跟他們介紹有個合作社性質的民營Enercoop 只收購及提供可更新能源〈風、水、太陽或地熱〉，為了確保我們使用的電來自非汙染性的發電系統，馬克就是這家Enercoop的忠實客戶。